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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辞书出版社新近再版的《成语大辞典》（2018年6月第2版）第19页列有“八斗之才”条目，编者标注该成语的出处是：“《南史·谢灵运传》谢灵运曰：‘天下才共一石，曹子建独得八斗，我得一斗，自古及今共用一斗。’”

这样的标注由来已久。自明清至今数百年来，不下数十种的辞书、诗文选注汇注或学术著作，如清代《御选唐诗》、张玉书编《佩文韵府》和旧版《辞源》《辞海》等，都如出一辙地把《南史·谢灵运传》作为“八斗之才”“才高八斗”等成语典故的出处。

其实，唐李延寿撰的《南史·谢灵运传》，从篇首至篇尾，都无谢氏所说的那一段话。对此，古今多位学者早就先后指出过。例如，清代孙志祖《读书脞录》（清咸丰七年刻本）卷五即说：“注家皆引《南史》谢灵运曰‘天下才共一石，曹子建独得八斗，我得一斗，自古及今共得一斗……’，今检《南史》并无此语，唐以前书亦未见有引及此者。”清代梁章钜《浪迹三谈》卷三和当代学者黄世中《类纂李商隐诗笺注疏解》等也先后提出这一问题。

那么，谢灵运“天下才共一石，曹子建独得八斗……”之言及成语“八斗之才”究竟典出何书？

上海辞书出版社的《中国成语大辞典》和新版《辞源》《辞海》的回答是：宋无名氏《释常谈》。显然这比无中生有地误标该成语出处为《南史》是一大进步。虽然《释常谈》作者姓名已佚，某些内容有浅陋和引人生疑之嫌，但书中确实引有谢灵运那一段话。

不过，笔者以为，对“八斗之才”出处表述比较全面的，似乎还是傅璇琮、许逸民等主编的《中国诗学大辞典》（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）。该辞典第1132页的“八斗才”词条阐释曰：

后晋李瀚《蒙求集注》：“谢灵运尝云：‘天下才共有一石，曹子建独得八斗，我得一斗，自古及今同用一斗，奇才敏捷，安有继之。’”宋无名氏《释常谈·八斗之才》：“文章多，谓之‘八斗之才’。谢灵运尝曰：‘天下才有一石，曹子建独得八斗，我得一斗，天下共分一斗。’”旧时称誉才学之士为“八斗之才”。唐李商隐《可叹》诗：“宓妃愁坐芝田馆，用尽陈王八斗才。”陈王即陈思王曹植。唐徐夤《献内翰杨侍郎》诗：“欲言温署三缄口，闲赋宫词八斗才。”……

这一词条与新版《辞源》《辞海》之词条相比，增添了“八斗才”的另一出处——《蒙求集注》（按：两部书所引谢灵运之言，个别文字略有区别），所举之例句遍及唐以下各个时期，充分显示出谢氏“子建独得八斗”之言的影响力。不足的是，文首“后晋李瀚《蒙求集注》”的说法有失实和欠准确之嫌，正确完整的表述应是“唐李翰撰、宋徐子光补注《蒙求集注》”或“《蒙求集注》（唐李翰撰，宋徐子光补注）”。因为实际编撰这册启蒙读物《蒙求》的是唐代天宝年间李翰，而非后人误传所谓五代后晋之李瀚或李澣，为《蒙求》补注的则是宋代的状元徐子光。关于这个问题，余嘉锡先生在《四库提要辨证》卷十六有过翔实有力的辨证，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找出看看。

需要指出的是，无论是《释常谈》还是《蒙求集注》，应该均不是最早记载谢灵运那段话的著作。在学界尚未找出最早记载谢氏此言之文献的情况下，有关辞书或学术著作不得已而求其次，将《释常谈》或《蒙求集注》所载谢氏此言作为成语典故“八斗才”“才高八斗”的出处，自无不可。

（本文刊于《咬文嚼字》2019年第6期。）